那一个周末,我从学校回公寓,看见易家明斜斜倚着公寓大门旁,姿态潇洒,似拍街景的男模,引得小区从这条路上经过的女孩子纷纷回首、驻足。
我走过去,站在门前小径旁的法国梧桐树下笑道:“你过来可以先打个电话,这样就不用等。”
他走下台阶,“反正我今天无事可做。”
我取笑他,“易大状的时间可谓一寸光阴一寸金,你会无事可做?”
易家明笑了笑,看到我取出钥匙准备开门,连忙说:“别回家了,我带你去一个地方。”
我自顾自走上台阶,边开门边说:“不管去哪里,我都得换身衣服,要穿这身行头和你外出,被同学看见肯定一下子就认出来,那还不把我的艳名传遍学校。”
因为从学校回来,我穿着大学生们最常见的行头,米白色的圆领T恤、有些发白的破洞牛仔裤,卷起裤脚,配着英伦风格的棕色皮鞋,都是些小牌子,胜在质地,一点也不招眼。
易家明有微微不悦,“你我是男女朋友,到哪里都是光明正大,何须避人耳目?”
我转过身,似笑非笑地看着他,“是嘛?那不知道易先生方不方便带我见见你的家人呢?你不是说一向和你大哥感情最好,如父如兄,不如,今晚你带我去见见他?”
他的神情顿时尴尬起来,不再说话。
进门之后,我问他,“今天我们去哪里?告诉我,才好根据场合换衣服啊。”
此时,我说话的声音已经软而柔,还带着一点点娇嗔,听起来就像在和男友撒娇。
易家明的脸色恢复了正常,“穿你喜欢的衣服就可以了,保密。”
他把鼻尖贴到我的脸上。
他闭上眼睛,喃喃道:“你闻上去是那么新鲜,那么清新、健康……”
我怀疑他的病情最近有了变化,才会这般感慨,我环住他的腰,靠在他胸前,听着里面心脏强劲有力的跳动声,故意转开话题,“你的心,听上去好像有一点点在爱我,这会儿,它的速度加快了呢。”
易家明把我抱紧,下巴抵在我的额头,什么也不说。
过了一会儿,我推开他,吐了吐舌头笑道:“快到夏天了,好热,看我这一身汗,得去冲一下凉再换衣服。”
浴室的水声哗哗响起,易家明在外面说了句什么,我没听清,再问他,他却说没什么。
他当然不会把心中话说出来,即使他已经病入膏肓,也不过一句我快死了了事,说的时候,仍然是面带笑容。
我换了一条浅金色,V领,印着馥郁花朵的宽阔折纸感腰带,有点和风式的希腊女神,丝麻质地,刚刚遮住膝盖,裸色的六公分细跟凉鞋。
穿这样一身,脱掉香奈尔的外套,就能参加晚宴。
在卧室门口晃一晃,我看到易家明赞赏的目光,知道自己今晚穿对了。
千万别相信男人所说随便穿的话,谁都喜欢自己身边的女伴令人眼前一亮。
他穿得西装革履,我若是一身休闲,怎么看都不会搭调。
云舟有很多的课程都讲到如何做一个精致女人,潜移默化中,连日常穿着我都很注意细节。
以前家里有钱的时候,是挑大牌,捡贵的买,后来败落了,则是怎么省钱怎么来,到云舟之后,真正明白什么叫细节决定成败。
脱落的指甲油,松垮的内衣,都会由小到大,由内及外影响整体的好印象。
一个女人哪怕穿的不是名牌,长相普通,但是从头到脚干干净净,清清爽爽,行为举止大方从容,也会跃升为清秀佳人。
林姐曾说,穿衣服的态度和贫富无关,穷的时候,可以用有限的钱买一至两件好衣服,而不是买十件八件穿一次就不想再穿的。
日韩系的衣服,多带蕾丝或者荷叶,显得人比较可爱,但不及欧美来得简单大方,更能烘托气质,彰显气场。
鞋子尽量和裤子或袜子保持同一色系,这样会显得腿长,身材比例很好,不要轻易尝试显得人笨重又不笨拙的坡跟鞋。
……诸多此类的打扮圣经,林姐有很多,她一直是云舟各时期女郎们会衣的范板,固然云舟培训有类似的课程,但总不及活人来得生动。
我们都不知道林姐的过往,但想来,她如今事业有成,身家深厚和她时时刻刻保持完美外表有一定关系。
有时,听我们叽叽喳喳讨论新一季买什么衣服,林姐会扔出五个字:简洁高质量。
果然,照这五个字去买的衣服,都是挂在衣柜里使用频率最高的。
这身古奇的裙子,就符合这个原则,今年春夏我已经是第三次穿,不过易家明是第一回见。
没有衣服换的时候,就换男友,我关上衣柜,对着镜子眨了眨眼,再次检查拉链、裙摆等细节。
大学一年级时,曾出现裤子拉链没拉好就跑出去的糗事,从那以后,每次出门,我都会从头到脚再检查一遍。
易家明很有耐心地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等我。
我将香水喷在空中,然后走过去。
这样染上的香味自然而悠远。
然而,还没有等我走出卧室,家明突然走了进来,他身上的西装已经脱掉,裤子的皮带已经解开。
“或许,我们可以晚一些再出门。”他把我搂在怀里,哑声说道。
喷在我耳边的热气,灼烫的像要把我烧着。
我在他的怀里转过身,暮色里,易家明的神情有些痛楚,但他的眼中却有两团火焰,从左眼烧到右眼,从双眼蔓延全身。
他的火焰蔓延到我的身上,在我就要打开之际,他在我胸前抬起头来,不停地吻着我的脸,“绵绵,绵绵——”
我们仿佛回到了彭湖的那个晚上,轻柔地抚摸,激烈的纠缠,欲念像东流水一样无法控制,他断断续续地发出没有意识的呢喃,像在诉说什么,又像是在叹息。
这一次,他十分卖力,就像是濒临绝望的人,要抓住浮木那样的用尽全身力气,令我不断飘向云端,无限接近那个最高点。
终于,我触到了天际,如同被闪电击中,电流沿着七筋八脉穿透我的身躯,我整个人像打摆子似的高烧颤抖,从最高层,一跃而下。
易家明抱着我,久久躺在床上,每次我想起身,他就重新将我拉回怀中,却一直什么都不说。
我用手指在他的胸前打圈,“家明,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?告诉我。”
他却一跃起身,如平常一样冷静,用鼻尖撞了撞我的鼻尖,轻轻地说:“没事,只是有些累了,你这个要命的小妖精,刚才把我榨干了,我得补一补,走,我们去吃些好的。”
但到了吃饭的时候,他却仍然是食不知味的模样,好几次,都要我夹了饭菜放进他的碗里。
我想他是遇到了棘手的案子,也不再询问,只是默默地吃饭。
等吃过晚饭,易家明好像恢复了一些精神,他带我去了本城最著名的夜店——王朝,去的路上,他用一只手掌方向盘,另一只手一直牵着我,偶然有眼光对视,他都会温轻软地像一笑,如同夜晚薰薰然开放的凤凰花,灼目而柔软。
被他那样看着,我整个人也像夜风一样轻柔起来。
来王朝好像是易家明的临时计划,他并没有订位置,入夜之后,这里挤得人挨着人,连空桌子都没有。
“太多人了,我们还是回去吧。”我扯着他的手,打算往外走。
他拉着我旋进舞池,“跳两支舞再走。”
舞池里人多是情侣,脸挨着脸在跳慢舞,灯光慢慢暗下去,曲子缠绵悱恻,听起来像是一支情歌。
我把脸靠在易家明的肩头,随着舞曲慢慢晃动,我听清了那个男歌手在萨克斯伴奏下唱的是什么。
若这一束吊灯倾泻下来/或者我,已不会存在/即使你不爱/亦不需要分开/若这一刻我竟严重痴呆/根本不需要被爱/永远在床上发梦/余生都不会再悲哀/人总需要勇敢生存/我还是重新许愿/例如学会,承受失恋……
听着听着,我的眼泪突然掉下来。
在有生的瞬间能遇到你/竟花光所有运气/到这日才发现/曾呼吸过空气……
我随着音乐哼唱,越唱越伤心,唱到最后,泪如雨下。
如果不是我哭泣从来不发出声音,只怕周围的人都要被我这一哭惊动。
易家明将我紧紧搂在怀里,他在我耳边轻声说:“对不起。”
当时我并没有听清他说什么,要很久很久以后,我才知道,他说的是对不起。(未完待续)